绣球

PEARL【珍珠】

     “真的？他是这么讲的？”骨制项链与陶瓷杯碰撞发出清冽悦耳的声音，头发篷乱，衣着懒散的流浪女喝了口茶，不以为然地看着珍珠，“故事总是会被过度美化，记忆则是任人打扮的。只要你活的足够长，记忆，或者说故事，是什么样的就可以随便胡唚了。”
　　老人坐在一旁，和气地争辩道，“我的精神和身体都已大不如前，但记忆还是顽固的。”
　　“你是老了。”流浪女仰头凝视着天花板。
　　“我拥有的，望着却着实让我觉得遥远。那些消散的，对我来说才是真实。”老人回答道。
　　“……珍珠呀，还是让我给你讲故事吧。”
　　“要讲什么呢？”珍珠问。
　　“从前有个小朋友……第一天吃了一个面包，仍觉未十分饱，第二天吃了一只骨头，依然觉饿，不够顶饱，第三天吃了一块树皮，可依然不够顶瘾，……晚上，梦见挂满糖棍的树往下倒，张嘴只含住片叶。第四天，他死了。”
　　珍珠觉得索然无味，“就这样？”
　　“就这样。”流浪女硬生生道。
　　“你要不要来讲一讲那个故事？”老人问道。
　　流浪女笑了，盘腿坐在地板上，唱了起来,
　　As I went down in the river to pray
　　我步入河中,前去祈祷
　　Slipped in the mud and lost my way
　　深陷泥沼,迷失方向
　　Found 'assassin who is crying for
　　看见一个男人为自己哭泣
　　'cause he done another bitch off
　　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Oh，honey，I've been down
　　哦，亲爱的，我潦倒落魄
　　burn eye prince and kind heart witch
　　烧瞎眼睛的王子，一时善心的女巫
　　Oh，honey，I've been down
　　哦，亲爱的，我无以为衣食
　　down to where I'm gonna stay.
　　我从此一蹶不振
　　“可是……怎么会呢？”珍珠问。

      “怎么不会呢？那个刺客可以是背地里以杀害妓女为乐的人，天龙人的后代可能在那场大火中烧瞎了一只眼，珍珠也可以是可怖的女巫。”流浪女笑了笑，“讲故事的人最不可靠了。”
　　送走流浪女后，老人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很大的皮夹，“来，珍珠。”

　　【信】
　　✘年✘月✘日
　　多弗：
　　展信好。
　　不知道你在佛罗伦萨住的习惯吗？
　　我在这边还是老样子。你送的电话虫，我将它擦拭了好几遍，却使终没个人打电话给我。
　　这边天气很好，每天我去往田野，靠在泉水旁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
　　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城里的人仍然不太喜欢我，或许换份工作试试吧。如果能在百货商店工作最好不过了，那里的人对我并不粗鲁，无非是拖着几天工资而已。
　　对了，如果你能联系到罗西的话，务必要告诉我。
　　祝安。
　　
　　✘年✘月✘日
　　多弗：
　　展信好。
　　你问我为什么不用电话虫？可你不是也没有用嘛。写了一封很漂亮的回信呢。
　　不，我现在还不想去佛罗伦萨。你要如何摘下浮云然后钉牢？如何使海浪停留在沙滩上，如何使月光在掌中停留？如何使珍珠离开她的木屋？
　　亲爱的多弗，知道你在佛罗伦萨很开心真是莫大的安慰。但是我也很忧虑。希望同样的悲剧不会再度发生。
　　城里最近有些骚乱，瘟疫似乎又要来了。
　　祝安。
　　
　　✘年✘月✘日
　　多弗：
　　展信好。
　　我明白。我不期望这里的人会表现的比其它城镇的人理智宽容。
　　瘟疫一但爆发，人们不会惊叹我的"先见之明"，他们一定会将我吊上绞刑架。在无法抗拒的灾祸面前，人们会因巨大的惊恐而变的愚蠢残忍。
　　只有两条路，提前阻止或找到另外一只羔羊。
　　祝安。
　　
　　✘年✘月✘日
　　多弗：
　　展信好。
　　我本不应当惊讶。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你。你知道，我身份并不合适，只能将药方交给一个炼金师。
　　是的，多弗，无论你活多久，你总是会上当，这是不可避免的。
　　多弗，你还记得一个故事吗？从前有一个国家，那里所有人都是小偷，每天早上，大家像平常人一样打招呼，到晚上便去邻居家行窃，像这样，A偷了B，B偷了C，C偷了D，D又偷了A，这样，大家都没有损失，人人都很幸福。如果不将这个链条延续，A偷了B，B却不去偷C，B是不会幸福的。
　　我又何尝不是因恐惧而变的残忍的人群中的一员呢？
　　祝安。
　　
　　✘年✘月✘日
　　多弗：
　　会有流浪女去往佛罗伦萨。
　　暂时不能通信。
　　我想找到A。
　　
　　【羔羊】
　　书呆子最想要的就是名垂千古。
　　多弗将信收回皮夹里，怀表磕哒的声响，让他感到头痛。虽然焦急，但如果珍珠离开木屋，他并不知道该去哪找她。只能等。
　　罗西和珍珠太像了，自以为是。根本不会有真相，既使有可以让人知道的"真相"，那么知道了之后也注定无能为力。
　　珍珠和罗西太像了……多弗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厄运降临的感觉。这种感觉已在他的意识所能构想的范围中描绘出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佛罗伦萨的国王又如何，他对自己的命运也毫无掌握权，与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夜半，多弗从梦中惊醒，梦见自己仍被吊在城墙上，火光冲天，火光中黑影森森重重，他看向两边，罗西和珍珠被固定在城墙上，两人沉默安静，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和羔羊一样不懂得反抗。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位著名画家的自传终于印刷好，书中有一段写到佛罗伦萨的国王，“他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傲慢，墨镜后投来的目光锐利非常，能够看穿人内心的一切。我被他巨大的人格魅力吸引了，不是百分的崇敬，而是万分的折服与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