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

PEARL【珍珠】

【马车里】
  城市上空灰暗的云层裂开几条缝隙,隐约有光透露,但小雨还在淅沥沥下着。珍珠匆匆从十字街的一条小巷跑出,拦下一辆马车,在她来得及反应前,车门忽然打开,一双手将她拉进马车。
  珍珠透过车窗见后面无人追赶,渐渐放下心来。
  “给,”多弗扔过来手帕,“擦一擦。”
  珍珠这才注意到衣装尽湿,鞋上溅满泥水,马车内她踏过的地方也满是水渍。
  “抱歉。”珍珠接过手帕,悄悄瞥了他一眼。多弗望着窗外,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视线来。珍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旅途还好吗?”多弗问。
  “蛮好的。”珍珠擦着头发温和地回答道。
  我写了无数封信给你,没有一封得到回音——那时你早就不在那里了,那个城镇不断传来坏消息,他们需要药品,食物。一夜之间街巷空无一人,所有幸存者全部离去,由小镇开往法兰克福的火车满是疲惫麻木的人。
  多弗在心底默默地说。然后他开口道,
  “珍珠,必须要去玛丽乔亚吗?”
  车轮吱吱,马蹄磕哒。车窗外传来市井细碎的交谈声,隐约能听见从不知哪里的剧院传来的女高音,钟声温柔厚重,似乎有酒杯相碰叮地一声。珍珠将大皮包咯嗒打开,一阵淅淅索索的翻动牛皮纸的声音,从里面拿出一件礼服,厚重的衣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钮扣发出琐碎细小的叮叮当当声。
  多弗扯出笑意,挑剔地喃喃自语道,“不该钉上那些钮扣的。”
  “我知道。但是看它们多么特别,非常漂亮。”珍珠将礼服展示给他看,手指轻触上面的钮扣“看,你怎么能不对它们动心呢,这个……这个……”她的声音逐渐低沉梦幻,仿佛耳语。
  多弗轻轻拉住珍珠的手臂,低头亲吻了她手中的一只钮扣。


  
  珍珠从梦里惊醒。繁星在窗外夜空中缓慢旋转着。好像被谁欺负了一样,她感到有些心酸,有些生气,还有些伤感。感到一种强烈的寂寞气息,从这栋小屋的各个角落渗透出来。在黑暗中,她看见一个身影在屋中走动,那身影就如同呆在自己的房子里——他仿佛认识那些家具,认识墙上的画,架上的书,抽屉里的东西,在黑暗中自如地四处行走着。珍珠揉了揉眼睛想看清些,但那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珍珠躺下,并不感到害怕。那只狸花猫跳上床,卧在她脸颊旁,温柔地呼噜着。珍珠将脸埋在猫柔软的肚子上。


  
  【牛奶】
  “Il est venu 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Le monde est entré,Dans un nouveau millénaire.”
  (大教堂撑起这信仰的时代,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
  珍珠轻轻哼着。多弗不得不轻咳了一声。
  两人进到大厅,珍珠有些抵触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从紧身胸衣和夸张裙撑到金碧辉煌宫殿,各派画作到黄金雕饰,在明亮灯光下璀然一新,烛光下阵阵窃窃私语,女士的鬓角纷纷杂杂的从眼前闪过。
  “听着,”人声嘈杂,多弗弯腰俯到她耳边,“将门打开后你就马上走。好吗?”
  宫殿远处的广场上,人们聚在一起,平民,小偷,妓女,流浪汉,农夫,小商人,人声鼎沸。
  “什么时候才能有牛奶?为什么商店不向我们打开?”
  “今天也没有供应!同往常一般,商店里牛奶桶同样空空如也!”商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人们窃窃私语。
  一个红头发的流浪女环顾四周,突然喊道:“有人对我们说谎,有人欺骗了我们,他们以为我们是傻子!”
  人群一阵骚乱,所有人都扭头去看那衣着破烂的女人。“你们想知道谁拿走了你们的牛奶吗?”
  “是谁?”
  “所有的牛奶都只为他们所用!”
  “谁?”
  “天龙人!他们用这些牛奶来......”
  “做什么?”
  “......沐浴!”
  人群瞬间爆炸开来,愤怒的骂声震耳欲聋。
  “是的!这是怎样荒诞的特权!”
  “孩子们死去,因为可怕的瘟疫,因为没有牛奶给他们............天龙人却用牛奶沐浴......在牛奶中沐浴!......他们抢劫了我们!我们必须赶走,那些让我们陷入不幸的天龙人!”
      人群呼号响应,“为什么我们必须忍受饥饿,有人却在宫殿里享受安逸的生活?”
  “该结束了!该结束了!”
  天龙人将其他人都视为下等的存在,因此受邀而来的天龙人都聚集在另一间大厅中,只留下他们中一位快活精明的天龙人,头戴着镶满宝石的高冠,披着绣满瑰丽花纹的厚重斗篷,正举着嵌满钻石的权杖向人们点头致意。各国国王和王后们亲吻他手上戴着的权戒。
  多弗走到他面前,笑着作势要吻他手上的权戒,天龙人收回手,笑道,“你知道我们都很想你呀!堂吉诃德。”
  多弗刚想将话引开,身后人群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他回过头。
  一个希律王样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那人身材高瘦,高的几乎可以触碰到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瘦的似乎只剩一幅骨架。来者全身裹在溅满污血的裹尸布里,好像是戴着一幅死人模样的面具,他身上散发着的恶臭竟然可以径直传到多弗这里。
  人群面如死灰,不能动弹,厅内鸦雀无声。
  那生物昂首阔步地在大厅内行走。多弗忍不住哈哈大笑。身旁的天龙人身体剧烈地颤抖,愤怒使他满脸通红,他抓过一旁待卫的枪瞄准了它,就在子弹击中生物的同一瞬间,天龙人也应声倒地,那生物也霎时消失,地上只剩一堆散发着恶臭的裹尸布。
  大厅内顿时陷入惊慌与骚乱。这时成群结队的平民涌入宫殿,领头的是一个上身赤裸的红发女人。靡丽放荡的舞会变成了靡丽放荡的大逃亡。
    多弗按照约定从后门出来,匆匆来到大门前,却不见珍珠身影,宫殿在火中熊熊燃烧,火中有人呐喊尖叫,他忽然感到恐惧,“珍珠!珍珠!”
  珍珠从着火的宫殿中半背半拖着晕迷了的上衣赤裸的女人出来,女人倒在宫殿前白色的台阶上,珍珠回过身,面对着燃烧崩塌的华宫,火中传来阵阵悲鸣。
  多弗在今夜意识到,那终年缠绕在木屋周围的寂寞气息,竟无一例外地,都来自珍珠本身。


  
  “珍珠。”珍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老人微笑着,“起来吧。你今天不是想钓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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